父創作女行銷 不需轉譯  - 王俠軍、王筱杰
2009/07/19  【聯合報記者梁玉芳】
 

「琉園」主人王俠軍有開創的膽識,五十歲時再度轉向,選擇白瓷工藝,創立「八方新氣」。師承父親的開創性格,王筱杰也勇於冒險,接受各種挑戰。記者曾吉松/攝影

坐在白瓷作品前,王俠軍就與他手上捏製的作品一樣俐落、大氣:白襯衫、牛仔褲,紮在頸後的整齊短馬尾,看似簡單,其實蘊涵對生活、品味、美感的細膩思索與敏銳感受。

然後,一陣風似的,女兒王筱杰快速走進「八方新氣」的店中。一七二公分高,卻纖瘦不及五十公斤,和時尚雜誌刊登她的派對留影一樣美麗,更多了體貼而溫暖。名片上的頭銜是「八方新氣」的品牌經理。

「八方新氣」是王俠軍繼琉璃之後的白瓷新夢想。這對父女如今是事業夥伴,父親創作,將創意化為溼泥、粗胚,經過一千五百度的高溫焠煉,傳統瓷器有了完全不同的風景。女兒則是在行銷前線衝鋒的尖兵,為新瓷代言,引介父親作品讓更多人看見。

王俠軍笑說,原來他從前帶孩子上博物館、觀察生活中的微物安排、圖誌意象,連看電影他也要在旁邊拚命發言講解,都是長長的「伏筆」,「好讓我們(父女)品味一致」,能用相同的美學語言溝通。

王俠軍是來自印尼的華裔子弟,在濃厚的中國傳統及異地文化混血中長大。在僑居地,沒用過筷子,餐桌上用的是刀叉;不會說國語,注音符號是九歲來到台灣上小學的頭一項大考驗。

但「華僑社會離開了母國,反而保留更多家鄉的儀式和節慶」。王俠軍回憶童年熱鬧的過年:每個人都要照相和鑲金牙,這正是王家從事的生意,除夕夜店前大排長龍,等著店家將小金塊用滾筒絞成薄薄的金箔片,依著翻好的石膏牙模打製成亮閃閃的金牙,做為過年最誇富、酷炫的妝飾。

在王俠軍的童年回憶中,充滿對生活中細微物件的描述,形狀、線條、明暗,甚至氣味與溫度;在微物誌中,彷彿看見他一絲不苟的父親及務實可親的母親,也明白他對品味的纖細感受由何而來。

王筱杰國中時隨著父親回到印尼僑居地,親友的熱情,讓她直說「震撼」。一百多名親友的聚餐、盛大的卡拉OK,每晚接連上演,濃郁人情在台灣也已少見。她說自己眷戀古風,美國求學給了她西方文化洗禮,也讓她有更多語彙轉譯文創產業的精神。

王筱杰明白自己擔負實踐父親生活瓷設計的夢想重任,對自己也嚴苛;幸好成績不惡,在兩岸不斷拓點,今年年初為大陸安利團設計瓷器,出貨量達七千五百個,營收逾三千萬元。

在父女對談中,看到對生活美感經驗感受的能力,在家族三代中以微妙的方式傳遞;王俠軍眼中有對女兒的信任與欣賞,那也是一名父親能給女兒最好的禮物。

王俠軍.王筱杰 美學品味一脈傳

王俠軍(左)一直帶領女兒王筱杰感受並思索生活品味和美感,如今父女成了事業夥伴,女兒為父親的新作品代言,讓更多人看見,相得益彰。記者曾吉松/攝影

「琉園」主人王俠軍在開拓台灣玻璃藝術王國後,在人生五十歲時再度轉向,選擇白瓷工藝,創立「八方新氣」,希望譜寫器皿形制於清朝後的新頁。琉璃、白瓷,同樣是極美而易碎,王俠軍說,「易碎是至上的美德」,引領人感恩、惜福。

打造白瓷新王國的文創路上,王俠軍的最佳創業夥伴是女兒王筱杰。自幼即接受父親的美學薰陶,擔任「八方新氣」品牌經理,王筱杰明白她正實踐父親夢想,堅持中有對自己的要求,更有不負父親的期待。

以下是父女兩人的相對論。

俠軍憶父 長褲漿出一條線

問:王俠軍在書中描述自己的父親對生活細物極為講究,「是物質的範本,也是精神的樣板」,為什麼這麼說?你自己是怎樣的父親,王筱杰怎麼看父親?

王俠軍(以下簡稱「軍」):我家是印尼華僑,我九歲才來到台灣。在印尼,父親經營照相館、鑲金牙的店,很受地方敬重。在我童年的眼光裡,看到的父親是嚴謹、又有距離的,他穿的長褲都要漿出一條線來,皮鞋每天要擦得晶亮。

父親是威嚴又有距離的存在,我們小孩遠遠地由他使用的器物來認識他,任何事都是一絲不苟,每句話都有力道,不能違反。

床邊故事 每個夜晚臨場編

王筱杰(以下簡稱「杰」):爸爸完全不是爺爺那種威嚴、有距離的形象。他是會講床邊故事的爸爸,一直講到我們上小學。他的故事都是每個晚上編出來的,還鼓勵我們接力編故事;他會把身邊的人,表姊啊、鄰居啊,都編進來,而且個性就是跟生活裡一樣!

不過,有一點他和爺爺一樣,對物品非常講究。小時候我看同學的爸爸,就是穿polo衫、夾克,可是我家老爸櫃子一打開是三宅一生!他是連生活細節都很講究品味和風格的。

蒐藏眼鏡 樣式永遠不過時

他的任何小物,比如他以前蒐藏眼鏡,非常多,不論過多久再拿出來看,樣式都不會過時,都覺得很有味道。他的眼光是歷久彌新的。

軍:蒐集眼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家裡有個抽屜全是眼鏡。大部分都沒戴過,會買都是因為設計,總有些細節給了我啟發。

杰:老爸幾乎是我們生活裡美學的老師,帶我們到山上、博物館或任何地方,他觀察到什麼都會「點」我們一下:那個作品的顏色運用怎麼樣、那個圖案在傳統文化裡是什麼意義,或是看到街上什麼東西很滑稽,會跟我們說一說。

軍:我是早一輩的「宅男」,除了工作就是在家;有了孩子,就花很多時間陪他們,想讓他們認識世界、看更多美好事物。

杰:結果我們聽太多他的薰陶,變得很「老派」,有很多超齡的想法,待人接物也很老式,少了一點天真,哈哈。比如,我很愛跟長輩相處,會常常主動打電話問候他們,送個禮物什麼的。最近,我們一位親戚送我們一隻雞,活雞!很難想像吧,現代有誰送禮還送活雞的?我覺得好有古意!

還有,我們非常早睡,朋友都很難想像。

老爸的白瓷 女兒看出「伏筆」

軍:以前我們住在半山腰,我是刻意在大都市裡讓他們有「非都市」的生活習慣,在都會和自然之間取得平衡。

問:在創立「琉園」之前,王俠軍也曾是電影人,是演員也當過導演;聽說全家都愛看電影?

杰:我們什麼片都看。可是很討厭,常常有人就要在旁邊講影評,電影演不到五分鐘,老爸就喃喃說:「完了、完了,買錯票了,這電影會糟!」

我們青少年的時候,全家去看「小鬼當家」,裡面有隻蜘蛛突然出現在鏡頭,就有人說:「注意喔,這個就是導演的伏筆…」,好好的視覺享受就被破壞了。

軍:他們正看得入迷,突然我就澆一盆冷水!我會說這個故事結構是如何如何,運鏡不流暢啦,那個梗很老套……;然後,看完電影,坐到車上,他們小孩臉就會很臭!

杰:從小他就是不停地跟我們講,這些生活中一點一滴的影響,我們有共通的語言,比如我加入「八方新氣」,會更容易跟他溝通,我才能看到他作品骨子裡的精神,不只是看見表面的美好;我看得出裡面的「伏筆」,哈哈。

軍:我會說,我們品牌要做的東西不能是迪士尼,那太通俗,(杰:太甜美。)人生要深刻得多,生活不是這麼完美、不是永遠都有happy ending(快樂結局)的。

問:可以談談王筱杰的求學經過嗎?很早就一個人到國外念高中?

軍:那是個偶然……

杰:是「偶然與巧合」(電影名)。十五歲那年,我去好朋友家吃晚飯,他們家父母正在為孩子辦手續,要出國念書,他們已經去看過幾所學校、也決定了,一切都準備好了,那天問我要不要一起去。就在那頓晚飯後兩個星期,我已經在外國註冊了!

軍:我們當父母的根本來不及為她擔心,孩子就不見了!回頭想想,一切都是現成,別人的父母都幫我們忙過了、篩選過了。她想去,我們就讓她試試。

筱杰自己打點、適應國外生活。我們想得太容易,是後來才知道,那時她語言能力還不行,幾個月在課堂上沒講話!這些事,她打電話回家從來不提!

杰:因為說了也沒用,這是要自己解決的,讓爸媽擔心也沒有意思。大概是爸爸小時候編給我們聽的故事,老是些勇敢冒險的事,讓我覺得要很勇敢。

軍:我們是一年後聽別人說,才知道她晚上一個人哭!才十五歲的女孩啊!

杰:出國念書就像解數學題,很難,但解開了就非常快樂。我花一年適應外國生活,之後就非常comfortable。

問:王筱杰大學念了工業管理?想像中,在美學薰陶中成長,好像選設計或創作更順理成章?

杰:我愛數理,也愛看物品的製造流程,完成後看得見摸得到,很實在。

軍:她媽媽會說:一個家裡有一個人做創作就夠了!她弟弟念財務,都不是跟藝術相關的。

大概也是他們從小就看到有個「紅燈」亮在前面,知道從事藝術是很辛苦的。以前我吹玻璃,很苦啊,整天汗流浹背,晚上回到家還要練舉重、伏地挺身

酖酖吹玻璃要抬玻璃,體力要好,做出來的作品尺寸才會氣勢懾人!

他們都親眼看到做創作的老爸,一雙手總是黑的,那個顏色滲透到手紋裡,洗也洗不掉;手被割破是很平常的事。

杰:但我也看到一組組黑頭巾、黑衣褲的專業人員一起抬玻璃那種畫一、專注和默契,不說話就知道該做什麼,互相支援,不停地轉動幾千度高溫的玻璃,那種節奏和律動,像一齣默劇。

易碎 是至上的美德

問:從琉璃到現在的白瓷,王俠軍的創作,都是選擇「事間好物不堅牢」的易碎材質?

軍:易碎是至上的美德。你知它脆弱,不希望它破壞,就會特別珍惜、呵護;一旦破了,就是落得狼狽,不可收拾。你得撿、擦、吸,再找散落的亮點細屑,連善後都花心力。

所以更小心,對待事物的節奏就變慢;咀嚼愈多,回味愈多,對人事感恩、欣賞。這材質讓人改變對事物的節奏。

杰:陶瓷跟琉璃最大的差異是,瓷器有百分之十五的收縮率;燒製過程中一旦收縮,整個外觀就變了,這也就是為什麼大部分瓷器都是圓形的。

軍:我們就是要挑戰,讓方形的磁器「站」起來了。這在工藝技術上是很大的突破。「八方新氣」五年前開始籌備,沒有工廠願意代工,失敗率太高了。所以我們自己燒,這是「為了喝牛奶,只好自己養牛」。新的工藝,困難是必然,但走高門檻的路,有了區隔,更有成功的機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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